不妙的种子无声地发芽，没有人注意到晏素素的异样。在周不疑的眼中，自己的老师背手而立在水壶面前，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，脸上挂着自己熟悉的微笑。
这样的晏素素再日常不过了。
周不疑将自己一只手的指尖相对应地轻轻接触另一只手的指尖，形成一个尖塔形的手势。她还在思考关于圆点事件的补救的策略，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递入了周不疑那四处游离的视线之中，接着传来晏素素的话语：
“红茶很暖和噢，不疑酱暖暖手。”
周不疑接过红茶，小手在瓷杯上磨搓着。她并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对策，现在我方在明，敌方在暗，恐怕只能等其他的彷徨者找上门来了。如果那个找上门来的彷徨者是盟友，便是运气抛弃这位白发少女千年之后再一次眷顾她；如果找上门来的是敌人……
想到这里，周不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，陷入了犹豫之中，就好像一位举起不定的棋手面临着棋盘上无法挽回的败局一般。
一只手搭在周不疑的膝盖上，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。坐在轮椅上的少女首先是听见了厨房里烤箱运作的声音，她顺着膝盖上的那只手看去，看见了那只手袖口处露出的几条绷带。
李柏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旁，烤制曲奇的时间正好能让她休息一下。黑发少女的侧颜虽然有几分阴郁气质，但是更多的是文静与清纯。
“柏酱，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？”周不疑抿了一口红茶，用眼角的余光去在意李柏的回应。
“嗯。”简短的回答就像李柏的性格一样。
“素素姐把我推到学校，说是要给我介绍朋友。”周不疑放下茶杯，并看向正在烤箱前好奇地观察曲奇饼变化的晏素素，“但是我真的只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残疾少女。那些将头埋进书堆的惜时如金的复读学生，应该不会在意我才对。”
“嗯。”
“最糟糕的还不止于此，素素姐因为擅自把我带到学校而被年级主任叫到会议室批评。那个有些谢顶的年级主任真是讲了很多很过分的话呢。长幼与尊卑，阶级与出身，这些东西即使是过了千年，还是令人遗憾地遗留在这里。”周不疑握着茶杯的手有一些颤抖，一点红茶溅了出来。
黑色水手服的衣袖将那茶水拭去。
“柏酱，当时我看见素素姐哭得梨花带雨又不得不拼命鞠躬道歉的样子，我恨我的无能为力，恨透了这残破的身体。”周不疑说着，将自己的双手搭在了膝盖上，“要是当时我能站起来的话，我肯定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。”
李柏随着周不疑的话语，回忆起自己最后一次待在学校的一天。她被高圆圆同学拜托，去给会议室送一些资料。本来自己这种品学兼劣的学生是不会出现在会议室那种地方的，但这如同就是命运的安排一样，例外出现了。
本来自己是准备放下资料就离开会议室的，为什么会仔细聆听年级主任和老师的对话呢？
本来自己是准备去学校附近的便利店买烤肠的，为什么会向着年级主任的方向无声地迈出一步呢？
本来自己是准备马上回家喂猫猫的，为什么要对年级主任那留满胡茬的下巴挥拳呢？
“‘晏老师是我的恩人，秃子不准再欺负她。’柏酱当时是这样说的。”周不疑噗嗤一笑，“素素姐后来提交了申请，虽然除了柏酱我还是没有交到朋友，但是我至少可以在学校感受一下青春的活力。”
“然后我就受到了处分。学籍虽然勉强保住了，但是被罚停课两个月来反省检讨，以至于我错过了那天。”李柏一边说着，一边把头低了下去。就是这个原因，她错过了学校被恐怖袭击的那天。也许在旁人眼中看来，她是无比幸运的吧。但是李柏知道，周不疑就在学校中遭受那场危机。
“柏酱是我的英雄噢。”李柏感觉自己放在周不疑膝上的手被温暖地握住。她猛地抬起头，在自己肆乱飘起的黑色长发的缝隙中，瞥见了白发少女那一抹极为灿烂的微笑。
周不疑垂下眼帘，继续轻抚着李柏那只冰冷的手，“我曾经有很多想做的事情，但是都可悲地失败了。现在的我想杀死圆点，这件事却陷入僵局。除此之外，我活了很久，在我有些混乱的记忆中，我只做到了一件想做的事情。”
“什么事情？”
“那天在会议室，不喜欢鬼神之说的我，居然在内心发出祈愿。求求了，求求了，谁来都好，帮我狠狠揍这个秃子的下巴。”周不疑说到这里便害羞地侧过头去，之后喝了一口红茶掩饰自己的失态，“柏酱就是能轻易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。”
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一些微妙，少女们的体香互相吸引着对方。或许其中一人要是再主动一点，恐怕就是审核看了要说打咩的内容了。李柏站起身，在俯视视角之下，那害羞的白发少女是那么惹人怜爱。她刚向着轮椅迈出半步，厨房里烤箱发出“叮”得一声，接下来传来晏素素的欢呼。
“烤好啦，烤好啦！柏酱这个怎么打开啊。”
“我得去帮素素姐了，我对她不太放心。”李柏犹豫了一下，但还是转过身往厨房走去。
在李柏转身的那一瞬间，周不疑发现李柏的表情有一丝遗憾。坐在轮椅上的少女也不知道为何，心情突然就愉悦了起来，她再一次低头看向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，但是这次少女的眼神却不再迷茫。
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，如果真的以后遇到什么险境而需要什么砝码化解的话，就违背一次自己的本心好了。
下一次，它会拿掉我的什么部位呢？至于后手，柏酱什么都能做到。
柏酱和素素姐，仓舒哥和XXX,他们都是我所珍视的人，值得自己去付出一切。
周不疑想到这里，突然一股恐怖的违和感绕在她的身前。
等一下，自己为什么会忘记一个人名，一个本应该非常重要的人名？
病弱少女扶着额头，冷汗不经意间流了下来。她想努力地想起那个人名。之前和仓舒哥下棋的那段记忆中，似乎有一个站在仓舒哥身后的随从。但是自己却看不清那随从的脸。
“不疑酱，曲奇烤好啦噢。”晏素素摆出一个胜利的V型手势，即使这些曲奇饼干并不是她烤的。
“啊，好的，麻烦素素姐推我去餐桌前吧。”少女停下思考，现在与过去，她想守住的是前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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